伊凡盯着椅子里的女人看了一会儿，却找不到对她的印象。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他沙哑着嗓音，首先打破了沉默。这个问题是他最想搞清楚的，当然他迫不及待的发问还想要证明点什么——他伊凡•贝林治•诺伊是不会这么容易就变成疯子的！

黛安妮也盯着他：“我是纳米固-索苏文兰联合王国的女王黛安妮•蔻姆。”她简单直接的回答了他的问题。

伊凡了然，面前这个女人就是尼古拉斯•博德背后的人。既然弄清了她的身份，那么他们救出自己的目的也已经不言自明了。黛安妮•蔻姆想让自己娶她！

如果她早一年有这种想法，伊凡会嘲笑她异想天开，而现在他却患得患失起来，生怕一个不留神，这女人就要放弃嫁给自己，转而去向其他王公贵族寻求她想要的东西，那样可就太糟了。

长久的磨难让伊凡•贝林治•诺伊收敛了脾气，差不多也等于增加了他的智慧。他迅速意识到目前的情况其实对自身是不利的，但是他不能表现出任何慌张，他必须让黛安妮和她的人相信，伊凡•贝林治•诺伊除了拥有高贵的血统，还有着远比他们所能估量出的更高的价值。他皱了皱眉头，慢条斯理的对黛安妮说道：“女王陛下，我只是一个罪人，你把我掳到这里来，打算做什么？”

黛安妮对他的反应有些惊讶：“伊凡殿下，我的目的你应该心知肚明吧？”

汤姆咳嗽了一声：“殿下，尼古拉斯•博德曾对您传达的那些话，现在仍旧有效。”

他用的是陈述句，伊凡心想。“陛下，看来我落到你们手中，已经别无选择了。”他用无奈的口气说道，同时观察着对面的反应，当他看到黛安妮微微挑起的眉梢时，立即换了一种强硬的口气，“但是贝林治•诺伊的尊严是不容侵犯的！我有一个条件，如果你们不能答应，就不要逼我就范，否则我宁愿自我了结，让我的灵魂到冰雪女神的面前接受审判！”

黛安妮大吃一惊，脸上闪过一抹怒色，但在怒气冲毁她的理智之前，她快速和汤姆交换了一个眼神。汤姆立即改用温和的语气安抚伊凡：“尊贵的伊凡殿下，我们当然不会在您不愿意的时候逼迫您做什么。我们希望得到的是一位心甘情愿成为我们领导者的国王，如果我们的愿望冒犯了您，还请您原谅。或许您可以先说出您的条件，给我们一次机会。”

黛安妮对他的卑躬屈膝大为不屑，甚至已经鼓荡起熊熊的怒火，但是她咬牙坚忍，只用沉默发泄着自己的愤怒。

伊凡的眼帘垂了下去，干枯而浑浊的眼珠却在眼皮之下快速窜动，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已经嗅到了胜利的气息，绝不能在得到胜利前功亏一篑。

“女王陛下，”他平静的开口，语气中的冷静让他自己都感到惊讶，“我的愿望很简单，我要复仇。谁能帮助我向仇人复仇，我就选择站在谁的一方。”

对恩达来说，这是一个很常见的雪夜。

从下午起，纷纷扬扬的雪花就开始落下，到了午夜，这场雪还在下着，并且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天空阴云密布，五星无月，午夜时分越发静寂黑暗，仿佛世间所有的事物都笼罩在一个黑白的世界里，失去一切的色彩。没有风的声音，唯有那落雪，在午夜的寂静里簌簌轻响。

这个时候，所有人应该都在安睡当中，老院长自然也不例外。但是他却偏偏做了一个古怪的梦，算不上噩梦，却也叫他心绪难平。梦里的也是个黑白的世界，所有人都无声的行动着，只有当事者们脸上表情能够传达出一些意象，但是老院长却对发生着的一切都了若指掌，因为这些事情都源自他的内心。

老院长看见亚历山大和伊凡在争吵，伊凡面目扭曲，显然陷入了暴怒了当中，他猛然抽出了一把剑，却被亚历山大躲开，侍卫涌上来，将伊凡拖了出去……即便明知是在做梦，伊凡脸上的表情仍旧让老院长感到了极度的不安。

老人挣扎着从梦里醒了过来，当他睁开干涩的眼睛时，一双可怕的眼睛正直勾勾的瞪着他。

“伊凡！”老人的心脏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猛然攥紧，巨大的恐惧瞬间淹没了他。“这是一场噩梦……”他喃喃的说道。

伊凡冷酷的笑了一下：“好久不见了，神学院长大人，看来您还记得我呀。不过这可不是梦，难道您以为只有在梦里才会见到我吗？”他退开一步，火把的光射了过来，老人这才看清躲藏在他身后的那个黑衣人。他走上前来，一把拉开了老人的被子，抓住他的睡袍前襟，将他从床上提了起来。

老人浑身哆嗦着，浑浊的眼睛里噙满了泪水，但是他的目光却停留在了伊凡身上：“孩子，你得到赦免了吗？”

“赦免？”伊凡放声大笑，“我那位好父亲自从接到您的告密之后怎么可能会赦免我？他还留着我一条命已经算仁慈了！”

老人干枯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伊凡打量着他，眼睛里流露出残酷的神情：“我亲爱的祖父，您害怕了吗？既然有胆量告密，为什么就想不到会有这一天呢？”

老人垂下了苍老的眼皮，一滴眼泪便沿着他脸上的沟壑蜿蜒而下：“我当然想不到你会来报复我。”他停顿了片刻，重新打量伊凡，似乎要从他脸上寻找出和亚历山大相似的地方，但是他的眼神却透出几分失望。“……但是我爱萨沙胜过一切。”他笃定的说道。

“你爱他胜过一切？”伊凡狂暴的怒吼，“那我倒要看看，你爱他是否能胜过爱你自己！”他欣赏着老人局促不安的神情，忽然肆无忌惮的大笑起来。他大步走出房间，黑衣人抓着老院长，一路跟随到外面。

他们来到了庭院里，浓重的血腥味让老人几欲作呕。他举目四望，发现自己的仆人和护卫横七竖八的倒在雪地里，殷红的鲜血渗在雪地上，在这样的黑夜里，显得比黑暗更加阴沉。

伊凡命令手下把老人按倒在雪地里，然后亲手拿滚开的热水浇在老人的脚上。当第一声凄惨的叫声从老人嘴里冲出时，伊凡停了下来。

“亲爱的祖父，现在你还来得及反悔。”伊凡居高临下看着老人，“如果你改变主意，我会恩准你死得舒服一点。”

老人闭上了眼睛，片刻的寂静，让伊凡以为他已经屈服，然而老人却说：“我爱他胜过一切。”

吃力却笃定的语气，让伊凡暴躁异常。他恶狠狠的从炉子上提起开水，对着老人的另一只脚浇了下去。

又是一声惨叫。伊凡得意的看着老人：“现在呢？”

老人颤抖得几乎说不出话来，过了很久，他才说道：“我爱他胜过一切！”

我爱他胜过一切！伊凡简直要被这个老顽固逼疯了！为什么将两个人放在一起比较的时候，所有人都更爱另一个，却不肯爱他伊凡呢？

他痛苦的抱着头颅，竭斯底里的在雪地里来回行走，他狂怒的咆哮，却对人心无可奈何。他感到了深深的无力，就像他在梦中永远无法追上驮着米利亚奔跑的父亲那样。

他突然冷静下来，下了一个叫人胆寒的命令。他让手下割掉了老人的舌头。紧接着，他用小刀叉着这条舌头，放在老人眼前强迫他观看：“祖父，今夜注定很漫长，请您吃点东西，补充一下体力吧。”

他把那条舌头塞回老人嘴里，让手下强迫他吞下去。接着他又让人把老人烫熟的皮肉割下，同样逼迫他吞进肚子。这次老人再也承受不住晕了过去，但是伊凡兴致正好，他立即命令手下用冷水把老人泼醒。接着又是一轮同样的折磨。

这一夜，确实漫长无涯，凄厉的惨叫慢慢变得有气无力，最后消失在一片死寂当中。

黎明到来之前，伊凡用刀剜出了老人的心脏。这颗心早已停止了跳动，伊凡把他捏在手里，满脸的狰狞：“你还爱他胜过一切吗？老东西，你的心现在在我手上了，你不爱我，我就不许你爱其他任何人！”他说完这话，靠着心底里生出的那股狠劲硬生生捏爆了这颗心脏。

血和肉末溅了他一脸，他却哈哈大笑，似乎做了一件无比畅快的事情。

涅尔格神学院院长、恩达元老会核心成员雅科夫•贝林治•诺伊在一个平常的雪夜走完了他的一生。这位值得尊敬的老神学院长的去世在恩达的贵族阶层引起了一阵轩然大波。笼罩在皑皑积雪下的涅尔格呈现出一种宁静的哀伤，城内和冰雪大道上所有的娱乐都暂停了下来，贵族们取消了宴会和舞会，平民们停止了歌舞和饮酒，所有人都静默着，在哀悼中等待国王亚历山大的归来。

在这片静默当中，唯有瓦莱里娅公爵夫人对老院长的去世表现出了愤怒。

她是一位高贵严厉的老夫人，年纪比老院长还大，却显得比他年轻许多。即便在高兴的时候，她的脸上也会带着几分严肃，而此时此刻，她的神情更是叫人望而却步。

“亚历山大教出的好儿子啊！”她拿着一张皱巴巴的纸片，上面写着密探查询到的结果，“到底是谁把他救出来的？让他们给我继续追查！”

随着她的命令，一条纤细的灰影跃出了窗口。它在房顶上飞窜，几个起落间已经消失了踪迹。